Page 13 - 202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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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美已经冷了的心又燃起了希望， 飞来的漂亮的鸟儿，她向它招了招手，鸟 被一群人拥着出去了，去哪里，是去学校
但这次和爸爸妈妈的死缠烂打却以她的失 儿落在了她手上，她轻轻地抚摸它漂亮的 吗？妈妈第一次走进女儿曾经读书的学
败告终：爸爸松口了，可妈妈咬紧牙关不 羽毛，怎么一点也不光滑呢？ 校，校园比家里漂亮多了。县里和乡里
同意。 努力地睁开眼，她看到手中抓的是 妇联的人，还有学校的领导和老师簇拥着
她几乎陷入了绝望，躲进她的小 妈妈粗糙的手。妈妈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脸 她，她从来没有这样风光过。她急切地想
屋，躺在床上流泪。怎么说服妈妈呢？她 上，看到她睁开了眼睛，妈妈转身出去 知道“春蕾计划”的事情，更想从干部和
想到了绝食。这是她这个年龄能想到的、 了。她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仿佛看到了 老师那里得到帮助，一旦让女儿上学，准
并且可以不受别人控制的唯一办法。 堂屋中妈妈瘦弱的双肩在颤动。 亲家母真的来家里闹，她该怎么办。
当天晚上她没吃饭，爸爸妈妈没当 屋外传来吵闹声。表哥的妈妈听说 春蕾女童班的事她很快听明白了：
一回事，穷人家的孩子饥一顿饱一顿是常 王福美宁死要上学，也急了。准儿媳妇要 “真的有这样的好心人呀，这不是活菩萨
事。第二天她还不吃饭，她对妈妈说，不 是上了学，婚事就得黄，所以找上门来 吗？”女儿上学可以不用家里花钱，她顿
让她上学就永远不吃饭，直到饿死。妈妈 了。亲戚邻居都赶过来劝解，七嘴八舌算 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也明白了准亲家
狠狠骂了她一顿，没管她。第三天，妈妈 是把对方安抚住了。临走时撂下话：要是 母是在吓唬自己。福美妈妈转身出了学
着急了，让爸爸劝她，她闭着眼睛一言不 让福美上学，她就死在福美家。 校，向家里走去，妇联的干部和老师们也
发，就是不起床吃饭。 这时，王福美的心倒是平静了。她 跟着她往家走。妈妈走到床前说：“起来
第四天，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抽干 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要是饿死 吃饭吧，不吃饱饭怎么去上学。”
了，连睁一下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朦胧 了，你儿子的婚事也得黄”。 就这一句话，王福美腾地坐了起
中，她和弟弟坐在教室里——爸妈去田里 接下来的两天，村里的干部来了， 来，下了床，走出屋，到院子里抱着几棵
干活了，她上学的时候，要把弟弟背到 妇联的人来了，学校的老师来了，福美的 白菜去喂猪。
学校。她睁大眼睛仔细听老师讲的每一句 小姐妹们也来了，他们给福美妈妈讲“春 终于，王福美赢了，赢得有些悲
话，弟弟坐在身边抠着指甲东张西望。学 蕾计划”是怎么回事，讲学校的情况，讲 壮。豆蔻之年的她只知道她赢得了继续读
校的老师不是每天都来上课的，要是家里 其他地方春蕾女童上学后改变命运的故 书的权利，自然无法理解这场胜利对于大
农活忙，或者下大雨路断了，老师就不来 事，告诉她不让孩子上学是违法的。 凉山的彝族、苗族、傈僳族、纳西族、布
上课。刚听了一会课，弟弟耐不住了，开 王福美提起最后一点精神听那些人 依族的女娃们意味着什么；甚至，对于世
始哭闹，她把他背出教室，站在窗户前， 和妈妈的对话。她听到妈妈不再说“不 世代代被封闭在大凉山中的少数民族意味
边哄弟弟边努力地听老师教课。弟弟不哭 行”，而是一再地问这是怎么回事、那是 着什么；更甚者，矗立在康藏高原边缘的
了，她又把他背进教室继续听课。 怎么回事。她隐隐感到，妈妈藏在心底对 大凉山将因此发生哪些神奇的变化。
后面又梦到了些什么，她记不起来 女儿的那份柔软在慢慢被唤醒。 当年，“春蕾计划”在布拖县办了
了，太累了，真的睡着了。 今天是她绝食的第七天。妈妈被学 两个春蕾女童班，一个在县城的特木里小
院子里猪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吵醒了 校的老师和妇联的人劝到学校去，她也想 学，另一个在西溪河中心校。后来调整行
昏睡中的王福美。她睁开眼睛看看窗户， 亲自去看看上学究竟有多大魅力，竟能让 政区划设置，西溪河区改为补洛乡，西溪
阳光射进来的角度告诉她，该做晚饭了。她 女儿以死相拼。 河中心校也更名为补洛乡中心校。
七岁时就会做饭了。那天傍晚，她掐算好 王福美已经不知道饿了。她微微睁 1992年9月3日，王福美到西溪河中
爸爸妈妈从田里回家的时间，开始做全家 开眼睛望向窗外，悠悠白云从窗前飘过。 心校报到。学校9月1日开学，因为和妈
的晚饭。把三根树干的顶端捆牢，下端叉 “难道‘春蕾计划’就像这云，看得到， 妈“斗争”，她晚去了两天。
开立稳，把做饭的锅用钩子吊在顶端，下面 却注定摸不到吗？” 她就是在这所学校读完了小学。三
烧柴，饭煮熟后再把锅取下来。锅太大、太 这一年，邓小平南巡，催动起中国 年后重返母校，一切恍若昨日，教室、操
重，她踮起脚，用尽全身力气也摘不下来， 新一轮改革开放大潮；这一年，是中国第 场、宿舍、食堂，都是那么熟悉，连味道
只好先熄了火，可怜巴巴地望着门外。一个 一部《义务教育法》颁布六周年。 都和三年前一样。
婶婶走来，她招呼了一声，婶婶帮她把饭锅 又有谁知道，这一年的大凉山深 “春蕾计划”的资助从小学六年级
摘下来，瞅瞅她，便离去了。 处，一个15岁的少女为了争得读书的权 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王福美的小学读
王福美费劲地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利，在用生命抗争…… 得是不完整的，又辍学三年，重返校园
她又看到了那只穿过五彩光圈向她 昏昏沉沉中，王福美似乎知道妈妈 后，不仅要接受新知识，还要把落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