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薇是一种花

2016/08/26

杨晓萌>文  王鑫>图

和兰薇的相识纯属偶然。

“兰花的兰,蔷薇花的薇。”一个细弱的声音说。

博雅塔旁,自由活动的孩子们三、五成群,我随手拉住从面前走过的一个女孩儿。她瘦瘦小小,肤色较深,头发束在脑后,梳着齐齐的留海。

春蕾女童们通常比同龄人看上去娇小,但当她说出自己的年龄时,记者还是吃了一惊。13岁,读初中一年级。而她看起来只是个小学生,说话的声音也十分稚嫩。圆圆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不笑不说话,两颗整齐的门牙和一对小虎牙显得格外纯真。

兰薇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时,总会说出那两种花。名字是爸爸起的,那时候,家里的土墙上爬满了蔷薇。

她叫兰薇,来自湖南省株洲市炎陵县,畲族,就读炎陵中学初中一年级。

起初她很害羞,说话时不敢直视记者的眼睛,她看向地面,长长的睫毛像两把羽扇,后面的心灵之窗分明透出灵气。想必炎陵县妇联的工作人员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当然,兰薇的学习成绩也很优秀。

春蕾女童总有些故事,兰薇的故事也同样令人伤感。

两岁时父亲患上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总是对着虚空不停地说,不停地写。4岁时父母离异,母亲离开了这个家和小兰薇。从此,她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生活贫困。

“爷爷奶奶快70岁了,没有能力照顾我了,所以妇联的阿姨找到我”,兰薇轻轻地说。她似乎想把这段经历轻描淡写地略过,但作为记者,却不得不再次揭开她的伤疤。

小小年纪的她早已开始分担家务,小学的时候就生火、学做饭。现在,只要在家,兰薇每天都会给爷爷奶奶做午饭和晚饭。菜是从自家地里摘的,他们很少吃肉。“我不太会做肉菜,只会清蒸鱼和小炒肉,姑姑教我的”,她说。

因为上学的缘故,兰薇现在住在姑姑家,寒暑假回家陪爷爷奶奶。姑姑家有两个弟弟,她的母亲后来再婚,又生了两个小弟弟。兰薇常笑着说:“我有很多弟弟。”

她是个懂得分享的孩子,也会照顾别人,在颐和园游览时,总是问我要不要喝水,还会给同伴扇扇子。那小小的身体里,有着怎样的创痛和隐忍,想来令人心疼。

国家博物馆,孩子们自由活动。兰薇蹦蹦跳跳,在展柜间跑来跑去,什么都令她惊奇。比拳头还小的茶壶、玻璃做的小鸟、惟妙惟肖的等比例天鹅雕塑⋯⋯她想把所有东西都看在眼睛里,装进脑子里,一股脑儿地带回家。

她正是宝贵的年华,而好奇心当属其中之最。一个孩子的好奇心能装得下整个宇宙。旁观者看到一个活泼开朗的快乐女孩儿。

兰薇喜欢历史、地理和生物课,因为对蚯蚓尾部的应激反应很感兴趣,周围的人都说她适合当外科医生。

“‘春蕾计划’把我带到了北京,让我长见识,让我更阳光、更自信,让我再一次相信未来。”“你曾经不相信未来吗?”记者追问。

“没有,曾经⋯⋯”兰薇的眼睛湿润了,“因为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父亲没有自理能力,看着爷爷奶奶很辛苦⋯⋯”她声音颤抖,几度哽咽,忍不住流下泪来。“可能因为那时候年纪太小不懂太多,就是知道别人都有妈妈⋯⋯”她开始哭泣。

我找不到安慰她的理由,只能握紧她瘦弱的肩膀,她抽泣着,不停地用手抹去不断流下的泪水。

说到未来,“希望能够给家庭带来幸福,让爷爷奶奶不再那么辛苦”,现在,她感到这个梦想不再遥不可及。她想当小学老师,想像自己的老师们那样去教导和关心学生,让他们幼小的心灵不受伤害。

当然,还有很多人在关爱着她。

兰薇有一个“成长妈妈”,是由当地妇联安排的。她时常会请兰薇去家里做客,也会带她出去玩儿和辅导她的功课。她很喜欢兰薇,要兰薇做自己的干女儿。“成长妈妈”是一名教师,并且也有两个比兰薇年幼的儿子,兰薇的弟弟更多了。

问她爱看什么书,她开心地说最喜欢的一本书是《小妇人》,“都看好几遍了”,还有很多国外的经典名著。这些书都是一个叔叔寄给她的,每年10本,虽然不多,但那份心意,小小的兰薇是能够感受到的。

回程的大巴车上,她问:“你知道采访的时候我为什么会哭吗?”我有些茫然,她接着说:“因为已经太久没有人问我这些问题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最后一天陪伴这些孩子,过了今夜,有可能再不相见。这个念头令人沮丧,有点失落。

沉默了一会儿,兰薇转过身子,仰起头,使劲儿睁着那双大眼睛,“明天你还会来吗?”“不来了。”我像叹气似地说。“哦。”她坐回去,靠在椅背上,用手理一理头发,摸一摸脸颊,揉一揉眼睛。

当我回想这两天的经历,最大的遗憾在我和兰薇告别的时候,时间退回到那个晚上——

在她的寝室门口,我们相互拥抱,她瘦小的身躯像是要融入我的身体里。最后,我们微笑着道别。经过几次尝试,她终于把门关上,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她的房门再次被打开,可是,我没有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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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薇,畲族,湖南省株洲市炎陵县炎陵中学初一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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